基督在苦难中的坚忍
弗雷德里克·李海
有一位天使从天上显现,加添祂的力量。(路二十二43)
若没有圣经关于救赎主在客西马尼园受苦的生动记录,我们就无法对祂那特别的忧伤,和祂肩负的重担,留下深刻的印象。就如坎伯摩根(Dr. Campbell Morgan)所言,“我只能说,当我思想客西马尼园的时候,有一道奥秘的光线,透过这个阴暗的窗子照射进来,让我看见了十字架的恐怖,即使我亲临加略山也无法看得如此清晰。”客西马尼不是一个让神学家匆匆造访、观光之地,它是一个信徒必须驻足、停留、观察、祷告的地方。
自我舍弃
我们的主作为神受苦仆人,祂完美顺服的生命在客西马尼园和各各他的苦难中,达到了最高峰,这生命的特质就是自我舍弃。“祂不求名声”(腓二7,英王钦定本)。这通常被译为“虚己”(即倒空),华腓德(B. B. Warfield)认为这样翻译并不妥当。基督不可能倒空自己的神性,因为那样祂就不再是神了。“虚己论”就是主张基督脱去了祂自己的神性,或者至少某些属神的特性,这种理论在十九世纪的德国神学家当中颇受欢迎,并且以几种不同的模式流传下来。它主张耶稣若不是“缩了水的神”,就是一个不道地的人类。华腓德的见解则极具说服力,“没有一个基督徒,会对一个在世上时不具神性,如今到了天上又不具人性的基督感到满意的。”他强调,在这两个教义——基督兼具神性和人性,以及基督只具人性之间,没有所谓的“中途之家”。有人说,一个具有部分神性的耶稣,就好像一座桥,其对岸的那一端断裂了。这样的耶稣无法拯救人脱离撒但,脱离罪,这样的耶稣也不是圣经记载的耶稣。
神的儿子接受“奴仆的形像”,并且“成为人的样式”,这是在描述基督的“舍己”,祂的自我舍弃。经文没有接着作更详细的解释,但圣经确实让我们看到,基督是那位受苦的仆人,祂顺从父的旨意,主动地沿着自我舍弃的路径前进。从这方面来看,祂可以说,“父是比我大的”(约十四28)。显然这是指祂在肉身的情况,而不是指祂的本质;我们不可误解,将这句话拿来与祂的另一句话“我与父原为一”(约十30)比较,而认为二者彼此矛盾。基督像一个奴仆那样自我舍弃,这是明显可见的,令人印象深刻。“祂被骂不还口;受害不说威吓的话,只将自己交托那按公义审判人的主。”(彼前二23)
基督在被捕的那一刻,也显露了同样的自我舍弃,祂问道,“你想,我不能求我父现在为我差遣十二营多天使来么?若是这样,经上所说,事情必须如此的话怎么应验呢?”(太二十六53-54)。值得一提的是,当兵丁询问,祂是不是他们要找的拿撒勒人耶稣时,祂回答说,“我就是。”兵丁听了“就退后倒在地上”(约十八6)。加尔文说,“祂拥有无穷能力,祂若愿意,大可以立刻缚住兵丁的手,但祂情愿顺服祂的父,按着父的旨意行,祂知道父呼召祂去受死。”加尔文又补充说,“我们可以由此推断,当基督从宝座上下来,审判世界的时候,祂对恶人说话的声音将何等威严可畏。”然而基督在世上活出的整个生命,都是谦卑顺服的。祂“不求自己的喜悦”(罗十五3)。穆瑞(John Murray)教授评论说,“祂毫不闪躲落在祂身上的每一鞭。”
盟约的关系
我们的主在客西马尼园一再敲响天堂的门,但却未收到任何回音。从那一片沉寂中祂知道,祂必须喝父放在祂手中的那杯。祂始终清楚地意识到,代表着三一神的父,和代表着祂子民的自己,两者之间有一个盟约的关系,那是恩典之约。祂不断向父呼求,祂的嘴唇频频发出的称呼,就是“我的父”和“我的神”。那是一种与盟约有关的词汇。
基督知道,父将为了拯救祂的百姓而击打祂。在去客西马尼园之前,祂警告门徒,他们很快就会离弃祂。引用撒迦利亚的话说,“我要击打牧人,羊就分散了。”(马太二十六31)祂甘愿服在那杖之下。在客西马尼园里,祂实际上是说,“我在这里”。祂的顺服是对约的顺服。祂念兹在兹的是自己作为百姓代赎者和中保的永恒职分,这种思维在祂的大祭司祷告文(约翰十七章)里一展无遗。祂从未怀疑神的旨意,祂来到世上就是为了拯救罪人。所以夜晩越黑暗,暴风雨越凶猛,冲突越激烈,祂越靠近祂的父,安息在父最高的旨意中。
伸出的膀臂
虽然基督在客西马尼园里的恳求,换来的是一片沉默,这并不表示父神对祂儿子的痛苦漠不关心,也不表示神没有听见祂的祷告。基督的受苦,是满足神的公义过程中最主要的一部分。即便当父向祂的爱子撤回祂的同在时,父神仍然积极地参与这个过程。范雷森的评论很动人,他说,“父的指头正按在客西马尼园里那位孤单受难者的脉搏上。当基督的心跳似乎减弱时,天父也同样关心,并迅速差派天使去扶助祂的肉体。”那里有一双伸出的膀臂,是祂父亲的膀臂;即使在黑夜里,基督也能感受得到。天使的来临必然带给受苦的主某种程度的安慰。有一段时间,祂无助的人性几乎再也承受不住压力了。那是一个危机重重的关头。基督感到难以负荷的忧愁使祂“几乎要死”(太二十六38)。郭得特(Frederick Godet)博士认为“这并不是一种修辞性的比喻”。但父神无意让救主死在园中,正如耶稣在旷野受试探之后,就有天使来服侍祂(太四11;可一13),同样,如今祂再度从天使那里得到能力。那是多么稀奇的画面!一个受造物被差来帮助造物主!但作为一个人,基督暂时“成为比天使小一点”(来二9),这是连神学家都无解的。这是何等的慈悲!这必然有其奥秘之处。就某种独特的意义来说,根据这奥秘,人的行事可以只凭信心,不凭眼见。莱尔主教(Bishop Ryle)精辟地论及基督在客西马尼园的经历:“这个深度是远超过我们所能理解的。”
当父神的手接触到基督的那一刻,基督的灵魂里必然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大喜悦。这是从家里送来的信息。祂远离天家,祂被遗弃了,但与父的关系并未断绝;祂的父仍然在那里,在黑暗中的某个地方。祂的大声哭喊、泪如泉涌,并非无人理睬。
情况越发严峻
天使带给救主的安慰是短暂的。天使的任务不是缓解基督的痛苦,而是加添祂能力,使祂能够忍受更大的磨难——这种磨难是远非人类所能承受的。就在那个时刻,我们的主“极其伤痛,祷告更加恳切,汗珠如大血点滴在地上。”(路二十二44)天使的临到使祂的痛苦更加剧。神差派天使来,不仅是要让基督继续受苦,而且还要变本加厉。战争必须持续下去。现在说“成了”为时尚早。在这场争战中,神的羔羊必须拥有狮子的力量。
路加医生为基督的痛苦做了最生动的记载。都柏林三一学院的侯博特(William Hobart)博士在他那本精彩的研究著作《圣路加的医学用语》(1882年,初版)中指出,路加所使用,被我们翻译成“加添”、“伤痛”、“汗珠”、“如大血点”的这些词,都是医学用语。举例来说,翻译成“血点”的字,目前在医学界被用来指“凝固的血块”,英文的“血栓”(Thrombosis)一字就是从这个字来的。所以莫非特(Moffatt)如此翻译,“祂的汗珠如同凝固的血块滴在地上。”路加对基督的痛苦有一种特殊的关注和洞见,基督的人性得到强固,以承受一般人类难以承担的痛苦。在那个夜晩,天气寒冷到连大祭司院的兵丁都必须生火取暖,这些汗珠尤其显得非比寻常。
难怪那位虔诚的“拉比”邓肯(Duncan)表示,将来他如果到天堂时(这位忠心的圣徒总是不忘加上一个“如果”),“首先我要寻找主耶稣的面,然后我会去找那位曾受差遣,在客西马尼园扶持基督的天使。”每一个基督徒都应该在思维和经验中,带着这样的心情去拜访这个神圣的地点。
我们的杯中盛满死亡和咒诅。
哦,基督,却完全倾注在你的杯中!
而你喝干了最后一滴,
如今我的杯子已空。
因为爱,你一饮而尽那苦杯,
使我如今能畅饮这福杯。
荷兰的改革宗教会将圣餐仪式描述得很贴切:祂“将咒诅归自己,好让我们饱享祂的祝褔。”这是基础。的确,基督来到世上是要向人传讲福音,但戴尔(R. W. Dale)说得很对:“事实上,祂来到世上传讲福音的时候,祂最主要的目的是,让世上有一个福音可传。”
(选自《默想受苦十架——追溯基督的加略山脚踪》,钟越娜译,改革宗出版社,标题为编者加。)